2012年4月17日 星期二

醜就在美的旁邊-中國想像與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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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noré Daumier,Voyage en Chine-Decence chinoise.



洪培琪







“醜就在美的旁邊,畸形靠近着優美,粗俗藏在崇高背後,惡與善並存,黑暗與光明相共。”—雨果



說起中國風真正在法國的流行是十八世紀。始於路易十四時代的影響,其時派遣至康熙宮廷的傳教士記錄下其所見所聞並傳回西方,激發了孟德斯鳩、伏爾泰等人的想像力和思想,繼而促成中國風的普及,引發了西方第一次波瀾壯闊的漢學研究。

至十九世紀,隨西方殖民主義與戰爭的頻起,相對於新帝國主義,對於遠方的想像形成一股「新異國風味」。也藉由西方勢力的擴張,西方的專家學者得以親身遊歷,感受見證中國的面目。及此世紀末期,中國形象及隱喻終於開始單獨凸顯了自己的定位。



根據史景遷(Jonathan D. Spence)的分類,在十九世紀中期法國所興起的中國風由四個因素所組成 :

一.對中國式優雅及細緻的欣賞

二.中國人對肉慾的高度自覺

三.中國人對暴力、野蠻、潛藏的殘忍所具備的強烈感應

四.視中國為傷心之地,為一塊永遠有所失落的地方



「對中國發生興趣的人很多,情緒上能夠維持中立的人卻很少。」他們對中國有著不同的態度,或是敬畏,或是輕佻,或是痛恨,或是愛戀。但通常,對於異國的風俗民情,我們可以輕易的找到許多綴滿浪漫式暴力的形容詞語,在彼時,對於中國形象無非是小鼻小眼、油頭油面且帶有一股黏稠的、黃色的、帶些許淫靡的氣味的濃重異香。



「異香」與「異鄉」,得以停留在中國的外國作家特別有感觸。

如以上分類的第四點所提到,來自於物質主義逐漸發達且同於其中被侵蝕的西方,他們視中國為一塊傷心地,因為值得詬病的地方很多,卻也同時讓人懷念。



「既因未對物質主義家以防範而失落在西方裡,又因歷史的沉重包袱而失落在中國裡,而其本身的羸弱與貧窮,則使一切更為複雜」也就是說,十九世紀的中國處於一個失落的灰色年代,城市與皇權失落在人們吸食鴉片所吞吐的倦怠雲霧之間。除了人心的陷落,於社會制度的守舊亦有所針砭。早在十八世紀,伏爾泰就已探究過造成這種停滯不前的根源 :「有兩個因素阻礙了他們的進步。其中之一就是對歷史文物的崇拜,以致所有古老的東西都是好的。另外就是他們語言的本質,那是通往所有知識的第一要件。利用寫作來溝通思想的藝術,本應簡單明瞭,但是對他們而言,卻艱澀困難。」



總是,當我們想要深刻的了解一個國家,一種文化,我們將自己植入一座城市。做為皇族權力的中心,北京紫禁城,代表了舊時代的光榮。然而清末民初,無疑是中國歷史上一段大轉變的時期,內憂外患、新舊交替之際,傾了國也傾了城。



Pierre Loti曾說當他靠近北京城牆時,他覺得整堵牆帶著「哭喪色彩」,這是北京的戰亂時刻紫禁城的陷落。經義和團、清軍及聯軍的破壞下的紫禁城不再名副其實,Loti曾視紫禁城為所有未知與頂尖事物的避風港,但如今面對戰火摧殘她自身難保,威嚴不再、神祕不再。這是想像與現實的衝突。





但也有想像得以穿越現實,宛如由極旱黃沙下逕流過的一股清泉。

Victor Segalen留下,繼續見證這雄偉綿延二千年歷史的衰敗,並延續對這塊土地的想像。伏爾泰的解釋恰在Segalen身上找到,它於旅途中所見的石碑中得到靈感,創造出自己的詩意碑文集 。他欣賞中文的晦澀難解,也了解其中曲折的含意;碑文集中的一首即以紫禁城(Cité violette interdite)為題 :



「Elle est bâtie à l'image de Pei-king, capitale du Nord, sous un climat chaud à l'extrême ou plus froid que l'extrême froid.

À l'entour, les maisons des marchands, l'hôtellerie ouverte à tout le monde avec ses lits de passage, ses mangeoires et ses fumiers.

En retrait, l'enceinte hautaine, la Conquérante aux âpres remparts, aux redans, aux châteaux d'angles pour mes bons défenseurs.

Au milieu, cette muraille rouge, réservant au petit nombre son carré d'amitié parfaite.

Mais, centrale, souterraine et supérieure, pleine de palais, de lotus, mes eaux mortes, d'eunuques et de porcelaines, -- est ma Cité Violette interdite.」



其小說 中,它甚至創造出一個地底的城市,與現實中的北京城相對。

「Pei-king n’est pas, ainsi qu’on pouvait le croire, un échiquier dont le jeu royal ou traître se passe à la surface du sol : il excite une Cité souterraine, avec ses redans, ses châteaux d’angles, ses détours, ses aboutissants, ses menaces, ses《puits horizontaux》 plus redoutables que les puits d’eau, potable ou non, qui bâillant en plein ciel... 」



Segalen對於天子的隱匿、紫禁城的破敗,儘管處於這浮動的年代依然有著神祕莊嚴的想像,他用想像的力道對這座城市做了挽留。Segalen不只欣賞中國的藝術、建築之美;在作品中也常常出現對於天子皇權的歌頌想像,他比喻天子為人類中的鳳凰,在願望中重生,消逝而又存在,這同時正是反映了當時的北京、當時的中國,揭示了新中國的誕生。



雨果說 :「醜就在美的旁邊,畸形靠近着優美,粗俗藏在崇高背後,惡與善並存,黑暗與光明相共。」這除了可以解釋美學的概念,我覺得也恰好說明了人們對異國的想像與現實。



今日,我們少受了「距離」的煎熬,但不禁渴慕舊時那生死兩茫茫的遠走他鄉。只因距離形成了遠方,遠方造就了想像,而在文學之中,想像開拓了現實。





參考資料 :

VOYAGE AU PAYS DU RÉEL oeuvres littératures, Victor Segalen, 1995

《Lettre de Chine 謝閣蘭中國書簡》, Victor Segalen,上海書店, 2006

LOTI EN SON TEMPS colloque de paimpol,Presses Univercitaires de Rennes, 1994

《大汗之國-西方眼中的中國,》史景遷Jonathan D. Spence, 台灣商務印書館, 2000

http://www.steles.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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