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7月13日 星期日

1920-30機械時代:模仿與複製

1920-30機械時代:模仿與複製

張韻姿 黃柏瑞



一、前 言



  工業革命,揭示了一個新時代的開始。資本主義的強勢發展,發明家活用知識所創造的機械,主導了近代歷史的發展。原先為了增加生產速度的機械,其後大舉進入人類生活之後,帶給人的影響層面之深遠,是無遠弗屆的,超乎原本的想像。機械時代裡的大量生產概念,以及規律的工作模式所帶來的「模仿」與「複製」,本文將透過兩個不同類型的層面影響以及兩個文本(班雅明的著作及卓別林的影片)來探討此現象。



二、迎向『靈光』(Aura)消逝的年代:藝術的複製與模仿



  在資本主義盛行、機械力逐漸取代人力的年代,藝術文化作品被大量的複製、配銷、消費。藉由機械的複製技術,『藝術』不再是少數人的專屬品,從此走入大眾社會,貼近民眾。但是對於機械大量複製藝術品的情形,學者們紛紛提出批判的觀點。阿多諾與霍格海默(Adorno & Horkheimer)於1974年出版的《啟蒙的辨證》一書中,首度提出『文化工業』一詞,嚴厲批評在資本主義商業體制下,文化產品淪為少數買辦操縱下大量生產、大量傾銷的文化罐頭,絕非人類真實的需求與自發性的創造。他們並認為,文化工業的目的就是增加利潤,它戕害了藝術、文化原有的生命力、自主性與創造性,徹頭徹尾的成為一個『商品』。在這樣的文化形勢下,文化、藝術、人都被『物化』了,成為生產過程、利潤計算的客體。而人則喪失自主性,成為馴服而又麻痺的消費者。



  相較於Adorno對於機械複製的批評,班雅明(Benjamin)則提出了不同的觀點,他認為藝術品是可複製的,雖然技術複製文化使藝術品喪失了靈光,但是卻讓藝術從崇拜價值(the cult value)轉變為展覽價值(the exhibition value),脫離了崇拜與禮儀的功能,與社會生活結合。早期的班雅明基本上對於機械複製文化保持讚頌,也對大眾文化生產的標準化和齊一化抱樂觀態度,但他卻對文化產品的日益「商品化」(commodification)從來是持否定態度,尤其對這種商品化趨勢在社會領域所造成的影響,進而掩蓋了對於經濟生產方式背後的基本問題,更是深感憂心。



  班雅明所寫《攝影小史》及《機械複製時代的藝術作品》兩篇文章,貫穿全文的是他所提出的「靈光」(Aura)的概念。《攝影小史》探討的是「攝影」對藝術和社會的衝擊與影響,而《機械複製時代的藝術作品》主要討論的是以複製為手法的新興「電影」及其潛力。



(一) 藝術的本真性與機械複製



  藝術的「本真性」(authenticity)就是「此時此地、獨一無二地現身在它所在之地。」一件事物的本真性是指其一切所涵而原本可傳遞的成分,從物質方面的時間歷程到它的歷史見證力都屬之。班雅明認為,藝術是可複製的。在過去,無論是繪畫或雕塑等藝術品,必然有複製品存在。「我們知道自古以來,學徒一向為了習藝而臨摩藝術品,也有師父為了讓作品廣為流傳而加以複製,甚至也有為了獲取物質利益而剽竊仿冒的」。可是「藝術作品以機械手法來複製卻是個新近的現象,誕生於歷史演進中,逐步發展而來」(p.60)。



  在過去,藝術品雖得以複製,但由於技術上的限制,往往得其形不得其意。到了現今機械時代,膺品幾乎可以完全擬真,一切便不同了。「這有兩點原因:一方面,機械複製品較不依賴原作。比如攝影可以將原作中不為人眼所察覺的面向突顯出來,這些面向除非是靠鏡頭擺設於前,自由取得不同角度的視點,否則便難以呈顯出來…。另一方面,機械技術可以將複製品傳送到原作可能永遠到不了的地方。攝影與唱片尤其能使作品與觀者或聽者更為親近」(p.63)。沒有「靈光」,機械時代的大量複製藝術品,卻有其存在的另一種價值和意義。



(二)靈光:遙遠之物的獨一顯現,雖遠,猶近。



  在早期的人相中,有一道「靈光」環繞著他們,如一種靈媒物,潛入他們的眼神中,使他們有充實與安定感。班雅明以為,早期肖像攝影,攝影師與被拍照者有契合的默契與信賴感,耐得住長時間的曝光,加上光影絕對連續性的安排,使影像自昏暗漸層至光明,這都是「靈光」現象的要素。他並認為,曝光過程使得被拍者並非活「出」了留影的瞬間之外,而是活「入」了其中,在長時間的曝光過程裡,他們彷彿進入影像裡頭定居了(p.24);但「靈光」並不只是得自原始相機的產物,當時被拍對象與技術彼此配合無間,契合程度也至為精確。



  然而,隨曝光時間縮短,曝光度、清晰度的提昇,被攝物強烈明確衝撞觀看者的雙眼,「靈光」遂漸被攝影師摒除了。光學儀器的發展提供了足以完全征服黑暗的工具,能更犀利而深入細節地反應自然現象。利用最明亮的鏡頭以壓制「黑暗」,將「靈光」從相片中去除,正如主張帝國主義的布爾喬亞階級將「靈光」從現實中驅除。(p.32)機械複製使得藝術品的「靈光」逐漸消失,而「靈光」的消逝則使得相片最後一絲曖昧模糊的特質不再。但是班雅明認為攝影複製影像的特質,使人們得以藉之如臨現場親炙藝術品,有助於藝術的普及化。



  靈光雖然消逝,卻帶來一種新的用途:「藝術的機械可複製性把藝術從祭典儀式功能的角色中解放出來」,藝術的功能不在奠基於儀禮,而是開始基於另一種實踐:政治。



(三)儀式價值與展覽價值



  藝術作品的儀式價值(the cult value)指涉的是宗教、神聖的部分,也是靈光蘊含的所在價值。但機械複製卻使藝術脫離了崇拜和禮儀的功能,以世俗的方法呈現,其複製的特性成就了展覽價值(the exhibition value),直接改變了藝術本身的觀念。藝術品從儀式價值到展覽價值,代表了世界的除魅化(disenchantment),商品功能逐漸取代宗教功能。



  而藝術的大眾化也改變了藝術的參展模式。早期的藝術品需要人們專心、深入的觀賞。但大眾化的藝術品呈現方法則朝向「消遣式」、「散心」而改變,其特點較為隨和,較多以集體方式實現,並無需深入作品,也無須聯想。各種複製技術強化了藝術品的展演價值,因而藝術品的兩極價值在數量上的易動竟變成了質的改變,甚至影響其本質特性。今天展演價值的絕對優勢給作品帶來了全新的功能,藝術功能到後來卻顯得次要而已。



(四)電影



  就複製再現的特質,班雅明比對了戲劇與電影的區別。一個戲劇演員,在劇情傳達上主動性較強,可視觀眾多寡與互動反應如何,隨機調整他的演出。但「電影演員則須要依靠一整套的機械作為中介。如此而有兩個結果。負責將演員的演出傳送給觀眾的全套設備並不一定會尊重演員演出的整體感。另外,導演希望電影演員不要展露本身的演藝,因而電影演員不能像舞台演員那般在演出過程中依觀眾的反應來調整他的演出」(p.74)。這使得「人以整個活生生的自身來行動,可是卻不再有『靈光』了。因為『靈光』在於他的『此時此地』現身。『靈光』不能忍受任何的複製」(p.75-76)。



  由此,我們在下段中將轉而討論一部當時代的電影藝術。卓別林的影片除了控訴資本家對工人的剝削以及社會制度的不夠人性化之外,更以幽默的方式表達了當時人承受自身將被機械所複製甚而取代的恐懼。



三、《摩登時代》:人/機械的模仿與複製



  自從工業革命以來,一連串的變革徹底改變了我們生活的世界:機械與新科技的快速發展,高科技所帶來的「自動化」,使得機械逐漸融入於個人的工作之中,為資本家提供了更快、更便利的生產模式;其後,機械與新的科技更是進入居家與生活的各種領域。受到強烈「現代化」概念的影響,現代人相信:現代化就是進步,進步就是現代化,甚至成為整個西方文明的重心。當時的社會瀰漫著「新世界」的進步觀點,使人憧憬且瘋狂,也是人類對未來美好的想像。



  機械原是人類為了追求更便捷的生產模式所製造的產物,有些機械的設計靈感來自於「人」的器官,如機械手臂的運用。故我們可稱機械的創造,事實上是「模仿」人類的一種設計。高科技的發展,越來越多的機械品大舉侵入我們的生活,改變了現今人們的生活習慣。現在人恐怕難以想像沒有機械的生活。然而,與機械長期生活下來的結果,影響了人的思考及行動,甚至產生僵化的生活模式,失去了部分的人性,付出了巨大的代價,這正是二次大戰前人們對西方文明進展的一大憂慮。



  查理‧卓別林(Charles Chaplin ,1889-1977),一九二、三十年代著名的電影藝術家,享譽世界的喜劇大師。他的作品《摩登時代》(Modern Time, 1936)針對二十世紀大規模生產的機械時代對人之非個性化的影響,表達了非常幽默的諷刺。



〈一〉仿機械規則化的生活



  在《摩登時代》中,機械工廠的片段裡,利用「機械生產線」方式的運作,提高了商品的生產量,讓老闆賺大錢,但是員工每天單調地重覆相同的動作,也把人幾乎物化為機械。



  機械的發明及高科技的改良,使得工廠經營模式更加快速及順暢。利用「生產線」的方式,加速產品的製作過程;然而,在一個指令一個動作的過程下,同時也僵化了人的個性發展。電影中的工人們,必須遵守時間、受制於機械、箝制於工廠老闆所訂定的規則之下,深受眾多規則所約束,失去了自主意識的發展空間。



〈二〉如機械運作的工作方式



 機械時代裡,由於機械工具的利用,人們被迫學習與「機械」做一樣的事情,是為機械的複製化。片中卓別林的老闆坐在辦公室內, 用螢幕檢視著工人的一舉一動,稍有怠惰就派人斥責,一旦能穩定的符合工作進度,就又迫使其加快速度,絲毫不理會人體極限(疲累)以及人性情緒等因素,將人單純視作為機械,迫使其上緊發條,不停地運作,以生產線般的工作方式,來達到其賺進大筆利潤的目的。



  片中還有一段為了節省時間而發明的飲食機器,卓別林被捉來當作實驗品,結果卻因機器發生故障,不知停頓下來而造成一片混亂。簡言之,當時的機器是一種尊崇指令作單一運動的奴隸,與今日電腦研究致力發展的人工智慧真是不可同日而語。



〈三〉機械化的徹底複製:人就是機械



  經過長期如同機械運作的工作方式,人的本質被摧殘,使得人被機械同化。在電影中,卓別林即使已經離開了生產線,但他的身體仍持續著轉螺絲釘的機械化動作,他的思想已如機械般僵化了。他就形同一個「機械人」,而將這樣的運作方式帶到了與人的互動相處之上,看到人身上的鈕扣也忍不住要去轉動扣緊......。最後卓別林機械化的動作,甚至導致了他的精神錯亂,使他被關進了醫院中。(關進監獄是因他被警察誤為帶領工運的遊行的人)



  值得注意的還有在片中的工廠老闆總是透過複製形像的螢幕現身,其聲音也是通過機器中介化的聲音。卓別林似乎想借這樣的形象處理來暗示老闆的非人化,即缺乏人性。反諷的是這部有聲片裡,只有這樣的非人化的人發出人言人語(螢幕上的老闆、收音機尖銳的廣播等),但一律經由機器中介而非自然直接的發言。相反的,其他人物如小工卓別林、窮困的少女等,都僅透過不同樂器的音色、旋律與節奏變化來「發言」,這正是出自卓別林的喜劇巧思:不但以其優雅的方式表達了幽默,更以詩的音樂性來喚回人文價值。



四、結 語



  如今的世界,機械的影響依然無所不在,機械的大量複製,加速了藝術的傳播,藝術的意義也因此有了新的發展;現在,我們也仍很容易地從人的身上窺見帶有機械運作方式的重複及單調性。回顧機械發明的歷史,在人類製造出機械的當下,是否可曾想過,機械,這個產物對於未來世界發展的影響,是如此的巨大且深遠呢?



五、參考書目



1.《迎向靈光消逝的年代》,華特‧班雅明(Walter Benjamin)著,許綺玲譯,台北,1999。

2.《摩登時代》(Modern Times)查理‧卓別林(Charles Chaplin)導演,1936。




2 則留言:

  1. 謝謝老師的補充及修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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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還是很希望未來能看到有人作一份作業 專門研究二十世紀初各種有關

    機器人的文學作品 藝術創作與電影

    當時人對機器人的想像與恐懼標誌著當時特有的對人類文明發展的憂

    心 把人與機器對立 機器人一下子是奴隸 一下子是人類的強敵

    無情的力量 人的機器化 機器的人性化 有許多議題可探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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