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3月5日 星期三













從波特萊爾的詩作看十九世紀法國毒品文化

喬婕 洪楷晴

一、波特萊爾選文與選文分析

Le Poison

Le vin sait revêtir le plus sordide bouge
D'un luxe miraculeux,
Et fait surgir plus d'un portique fabuleux
Dans l'or de sa vapeur rouge,
Comme un soleil couchant dans un ciel nébuleux.

L'opium agrandit ce qui n'a pas de bornes,
Allonge l'illimité,
Approfondit le temps, creuse la volupté,
Et de plaisirs noirs et mornes
Remplit l'âme au delà de sa capacité.

Tout cela ne vaut pas le poison qui découle
De tes yeux, de tes yeux verts,
Lacs où mon âme tremble et se voit à l'envers...
Mes songes viennent en foule
Pour se désaltérer à ces gouffres amers.

Tout cela ne vaut pas le terrible prodige
De ta salive qui mord,
Qui plonge dans l'oubli mon âme sans remords,
Et charriant le vertige,
La roule défaillante aux rives de la mort!

— Charles Baudelaire



簡介

這首詩中波特萊爾試圖用假想出的天堂來逃避消沉的情緒。從詩名Le poison我們已經可以預測到他的嘗試註定失敗,因此這首游移在「消沉與理想」間的詩中,有著比較消沉的基調。從詩體上來說,波特萊爾罕見地混用七音節詩句和亞歷山大體的十二音節詩句。

 

死亡的象徵

意味著「死亡」的詞貫穿了整首詩:

"Soleil couchant", "nébuleux", "noirs et mornes", "poison", "gouffres amers", "oubli", "vertige", "charriant", "la mort"

       

第一個嘗試:紅酒

首先他提到了奢華、美與夢境。"Luxe", "miraculeux", "fabuleux", "or"。紅酒帶來了富有藝術性的幻覺:

  1. 神話中的柱廊意味著希臘藝術("portique fabuleux"
  2. 彩色幻覺中有著散發紅色蒸氣的黃金("or de sa vapeur rouge"):此處有物質的對比,固體對比氣體,黃金對比蒸氣。
  3. "soleil couchant"暗示死亡和嘗試以紅酒製造假想天堂的失敗。占據在視覺中的紅色蒸氣同樣預示了死亡與嘗試失敗。的確,紅酒有創造夢境的效果,但是不夠強大。

 

第二個嘗試:鴉片

        第二段中有許多詞顯示效果變得強大:

"Agrandit", "illimité", "pas de borne", "au delà",由此可見鴉片帶來無限的快感,比紅酒更有效。但是從"mornes et noirs",我們可以知道鴉片帶來的是鬱黑的樂趣,等效果退了以後會比酒醒還要消沉,心情墜入谷底。

 

第三個嘗試:女人

        第三、四段著重描述情色和肉慾,女人成為重要角色。"Tout cela ne vaut pas":紅酒、鴉片帶來的樂趣都比不上女人碧眼中的毒。靈魂之窗是女人身上最「非物質」的地方,不同於紅酒與鴉片。女人的眼睛打亂波特萊爾的思緒,使他顫抖,有跟毒品一樣的效果。有關水的詞意味著女人是死亡的源頭: "découle", "Lacs", "gouffres", "salive", "rives", "charriant"

 

結論

作者對追求樂趣的癮也經由詩的進展一層一層加深:紅酒→鴉片→女人。他靠這些短暫的慰藉躲在人造天堂,然而這終將帶來靈魂的死亡。但趨近死亡的經驗,亦是「狂喜」的高潮歷程,也不盡然是完全負面或以失敗觀之,以此激進的手法為著對比出回到十九世紀社會現實之貧乏;同時也令人想到波特萊爾以自身之美學高度歌頌想像力,而唾棄如攝影般直接的現實複製。

二、十九世紀法國毒品文化及其影響文學

 

  事實上,除了Baudelaire之外,在十九世紀時的法國,毒品也是許多詩人、作家、藝術家等人的精神糧食,其中又以鴉片特別盛行,Baudelaire本人也是長期的鴉片愛好者。原本鴉片、大麻等原料都是用於醫療方面,而後因被濫用,成了使人逃避現實、危害健康的毒品。十九世紀歐洲工業革命以後,工業化的經濟和殖民主義的盛行為毒品提供了一個特別的發展環境,BalzacTraité des excitants modernes提到他認為糖、茶、咖啡與菸草等殖民地進口的產品構成了歐洲物質生活的現代性經驗。我們同意巴爾扎克的看法,人們吸食毒品的可能原因有很多:在工業化背景下,人們為了財富而產生的不安及憂慮,對機械化時代來臨產生的反動;為了顯示自己地位,或交際場合所需的調和劑;又或是使自己脫離自我,尋求創作靈感……。這也是一股與布爾喬亞現世物質價值觀相對立的波希米亞(bohème)文人風潮、特異獨行傾向(excentrique)、和時時帶有優雅與獨特性之自覺意識的dandy的人生哲學觀。

  在十九世紀的巴黎,貴婦們也時常用抽鴉片來當作消遣,例如阿布昂公爵夫人(17851838)在守寡時也時常抽鴉片,她的沙龍也是許多藝文人士喜愛聚集的地方;在當時,甚至還有「大麻俱樂部」(Club des Hashischins),由許多作家例如:Honoré de BalzacAlexandre Dumas Baudelaire也包括在內;還有藝術家Eugene DelacroixHonoré Daumier等人所組成,目的是為了要實驗、嘗試毒品(主要以大麻和鴉片為主),Balzac曾經解釋他想嘗試毒品的原因:「在我自己身上研究這種非常特別的現象。」我們也可以看到其中作家的作品裡多少也有提及此議題,現今有人把這種因毒品(特別是鴉片)而衍生出的文學作品稱為「鴉片文學」。對於當時某些浪蕩子、浪漫主義者、或是波希米亞主義者而言,毒品無疑是一種尋求自由、表現自我的另一種途徑,這些文學思想在心靈層面多少和毒品有一點關聯性,Flaubert在他25歲時曾寫道:「不要迫使我做任何事情,一切我都會做。要理解我,不要批評我。」Baudelaire也曾寫:「即使還是相當小的時候,我心裡有兩種相反的感覺:生活的恐怖和生活的狂喜。」就某方面來說,毒品可以調和這樣的矛盾,在機械化的時代裡尋求自由的自我。

  雖然我們對毒品的種種認知都是負面的,但他所附帶的「鴉片(毒品)文學」卻是值得後人珍視的地方,無論是作家把自身的經驗寫入其中、或是描述第三者的行為經驗,都創作出許多帶有迷幻色彩、帶給讀者大量想像空間的作品。例如,Flaubert在《情感教育》中,描述了一個高級妓女抽鴉片的場景:「……突然她變得沒精打采,躺在沙發上一動不動,腋窩下放著一個墊子。她的身體輕輕扭動著,一只腿蜷著,一只腿伸展著。那只紅色摩洛哥長蛇盤在地板上,纏繞著她的胳膊。她把琥珀色的煙嘴貼到嘴唇上,半睜著的眼,透過圍繞她的煙霧,看著弗雷德裏克。她把水吸得咕嚕咕嚕地響,時不時地咕噥幾句。」而大仲馬在作品《基督山伯爵》(Le Comte de Monte-Cristo)也有提到吸毒的場景:「他的身體似乎變得輕飄飄的,他的知覺明顯地敏銳起來,他的感覺似乎加倍地敏感,天際在不斷地擴展……藍色的海洋,閃耀的太陽,清香的微風,一個生動的夢中情景在一間地下洞穴中到達高潮,在那裏,美麗的妓女雕像突然有了生命。那些眼神抓住了他,讓他扭曲,就像性感的吻,讓他的感官興奮,他屈服了……隨之而來的是激情夢想,就像先知對選中的人所許諾的那樣。石唇變成火焰,冰乳變得像熾熱的熔巖,以致……愛是哀痛,快感是折磨,灼熱的嘴貼上他饑渴的嘴唇,他被裹入涼爽、蛇般的擁抱中……」這些細節的描述讓人對毒品有著更奇幻的幻想,似乎也讓毒品為女人增添了一股性感的魅力,對於作家或藝術家而言,在當下,毒品或許是有力於跳脫現實、能夠放大自我或追尋更深層心靈的一種方式,除了在文學和藝術上所展現的內涵價值外,其展現的社會意涵及風氣也是我們可以關注的問題,在許多作品裡不論對毒品的評論是褒或貶,都再再顯現出了十九世紀時毒品文化在法國的盛行程度,而無論作家有親身嘗試與否,他們也藉此題材發展出令人好奇、引人入勝的文學片段及作品。

 

三、參考資料 

1. 《搜尋忘卻的記憶:全球毒品500年》,Davenport-Hines R.,蔣平 馬廣惠譯(譯林出版社,2008

2. 《從局限經濟到普遍經濟:鴉片消費的東方語藝? 》,邱德亮,(台灣社會研究季刊,第六十九期,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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